時事社會

用生命訴說舞蹈的精靈

用生命訴說舞蹈的精靈

賀連華,一位舞蹈藝術家,為了愛跳舞的學生,一手成立「精靈幻舞團」。病痛、婚姻的失敗讓她一度走入人生絕境,憑著祈禱,她將逆境一一轉為墊腳石,幻化為曼妙的佛朗明哥舞姿,讓更多人感受舞蹈的魅力……

成立精靈幻舞舞團

提起2000年,一般人的印象是千禧年,但對賀連華來說,卻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因為在這一年,她一手成立了知名舞蹈團「精靈幻舞」。談起團名,賀連華說,它是那年北一女學生參加舞蹈展發揮的創意之作,當時她以華人圈女歌手孫燕姿成名曲『綠光』替同學編了一支精靈舞,同學們覺得自己跳起舞來姿態夢幻,加上校服本身是草綠色,於是突發其想取了『精靈幻舞』這個可愛的名字,並用數學幾何圖形方式呈現。

「我喜歡精靈幻舞這個名字,因為它具有高中女生那種浪漫情懷,尤其是在接近十七歲的時候。」由於活動辦得精采盛大,吸引許多以前北一女學姐前來欣賞,其中有不少同學反應大學裡沒有很好的社團,希望賀連華能為她們另外成立一個舞團,賀連華當下答應,並以「精靈幻舞」為團名。賀連華說,當時用「精靈幻舞」這個團名遭來不少反對聲音,團員們認為應該有更好的名字可以取代,但賀連華生性執著,堅持使用,因為她覺得這個名字裡蘊含有夢想在裡面,也許有可能幻滅,但也有可能成真。八年下來,賀連華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決定是對,精靈幻舞的夢想果然成真,團員們如願真實上台表演,並榮獲熱舞大賽大獎。

打著「精靈幻舞」旗幟,賀連華為團員編了一支新舞名為『珍妮蓮的慾望城市』,故事內容是在講述一位女大學生在白天深夜兩種截然不同的靈魂生活,推出後深獲好評,不僅成功打響舞團知名度,也讓團員轉而認同「精靈幻舞」這一團名。精靈幻舞成立初期,是賀連華以個人名義申請成立的職業舞團,雖然當時團內只有她一個人是職業舞者,但成立不久,隨即以演出『珍妮蓮的慾望城市』獲得台北市文化局創作型補助;令人訝意的是,她帶領的舞者清一色是北一女學生,而且是素人(不是專業舞者)表演,生動精的演出獲得建國中學、成功高中等名校贊助。賀連華透露,素人跳舞在當時舞蹈界的確掀起一陣漣漪,但有不少人不認同,還表出面反對,但她選擇支持,原因是她看到一種能量,一種團員愛跳舞的能量,就為這股愛跳舞的能量,賀連華努力經營並打造「精靈幻舞團」。

經營心酸

精靈幻舞團成立後,賀連華拿起教鞭,當起指導老師。她教團員從爵士舞跳起,舞中還融入一些現代舞、古典芭蕾舞等身體基本訓練,在沒有舞蹈教室的校園排球場水泥地上赤腳練舞,帶著傷痕一點一滴辛苦練成。賀連華說,當時沒教團員自己最擅長的佛朗明哥舞,是因為跳佛朗明哥舞在當時是一種奢侈行為,從舞鞋、舞裙到響板,都要花很多的錢,對一位高中生、大學生而言,太浪費了。再者,佛朗明哥舞與一般舞蹈不同,須從腳步練習開始,但是團員事先都沒經過專業舞蹈的練習,冒然練習可能會受傷,因此選擇從身體訓練課程教起。

回想起那段與團員一起努力的日子,賀連華很感謝團員無怨無悔的付出,她說,雖然團員的舞蹈跳得沒有一般大專學院舞蹈系的學生好,但是她們擁有一顆愛跳舞的心,而這種愛跳舞的心正是那些舞蹈系學生所缺乏的熱情。每天在六個小時課業學習後,還要花六小時精疲力盡學舞,精靈幻舞團員的毅力、耐心可見一般。

談起精靈幻舞團的經營,賀連華不諱言,曾經有一段日子想收起來,「當一個團長,其實要扛很多責任,我並不是一個那麼想扛責任的人。」賀連華說,自己患有類風濕症關節炎,須吃藥長期休養,跳舞雖然可以帶來一些快樂,但責任畢竟是另外一件事。為了使精靈幻舞能生存下去,賀連華選擇介紹團員去授課,讓她們賺取足夠的薪資後,再回來為舞團服務。賀連華指出,一個舞團要往前走,每年要有的定期演出才行,因為演出才是舞者的生命,但不一定保證每場都有回收。曾經有一次巡迴表演,賀連華遇見台上有很多人,但台下只有觀眾零星幾人;也有回響很大,觀眾數千人的表演,但收入只有一點點,原因是場地為開放性空間,免費開放給觀眾欣賞,賀連華無奈地說:「這就是台灣表演藝術的現況!」

為了長久經營舞團,賀連華選擇嘉義表演中心作為表演重心,從不到一百人的觀眾,培養至今已有七百多人,這當中她花了四年時間,投資個人近兩百萬的金額才有如此成果。她感嘆指出,作表演不是一般人想的那麼簡單,所有的音樂、製作、舞臺、燈光、佈景、音響,宣傳、海報等都需要錢,除此之外,還有工作人員的薪水,壓力之大,外界無法想像。基於這一原因,賀連華在經營舞團之餘,另外兼辦舞蹈教室,在舞團沒有錢時,可以靠舞蹈教室收入生存。但她也娓娓道出辦舞蹈教室的困難,她說,「舞團的表演是常常巡迴,沒有表演,舞者不可能成長,可是一旦要表演,教室就要收掉。」那時賀連華起了一個念頭,如果沒有了精靈幻舞團,教室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於是她起了收團的想法。後來,賀連華改變了她的想法,自知經營舞團是自己的責任,不該半途而廢,在責任心的帶領下,一步一腳印堅持維持下去。

從舞中體會人生

身為藝術家,賀連華是一位逐夢踏實的人,會依循著自己的夢想逐步實現,即使前方有種種困難,會弄得頭破血流,也將奮不顧身勇往前進,就像當初堅持使用「精靈幻舞」當團名一樣,團員齊聲反對太夢幻太浪漫,她自嘲說:「我自己本來就是個浪漫過頭的人,才會拿精靈幻舞來砸自己的腳。」

一開始,賀連華是以教舞蹈起家,當時在舞蹈界是相當出名的紅牌老師,收入豐厚。看在別人眼裡是多采多姿的生活,賀連華覺得枯燥無聊,無法在工作中找到快樂;直到遇到泰國踏舞團林秀瑋老師,賀連華才轉換跑道,當起單純的舞者。她回憶說,「那時是因為她看到我在跳佛朗明哥舞的生命力,當然在生命力裡面包含我過去殘存的經驗和永久傷痕的記憶。」受林秀瑋老師邀請,賀連華擔任『太陽之舞』的客席舞者,恰巧那年也正是她成立「精靈幻舞團」的同一年。從答應林秀瑋老師的那一刻起,賀連華開始接受嚴格訓練,一人赤腳耍著三公斤重的大裙,獨舞二十五分鐘,回憶起那段艱辛過程,她笑說,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大的能量,有可能是以前仇悢的力量或是身體裡的一股怨氣,讓她可以大到一個人獨自承受並表演,直到今日,那種經驗仍令她深深難忘。

「林秀瑋老師的現代舞是來自內心,從內心出發的舞踏,亙古不變的腳步,從亙古不變的步伐中發展出肢體,每一個肢體的動作都要有power,二十五分鐘都一直要有power。慢的動作也要有power,譬如說一隻手伸出來要有力量,但這股力量是從心出來,從子宮出來。」賀連華反覆練習,真實感受如老師所說像母體孕育生命的過程,將力量從子宮孕育而出;不僅如此,她還被關在一個小房間,不開燈,獨自處在黑暗世界,聆聽世界上最恐怖的戰爭音樂,而且接受審犯人的白光,幾近赤裸去感受自己最憂鬱、不堪的一面,為期一個禮拜。「我每次都從昏倒哭醒,從來一次,又昏倒哭醒,就這樣粹練出我一個很紮實的內在,我再也不是一個跳佛朗明哥空有外殼的舞者。」她高興地訴說這段回憶。

教舞、跳舞之餘,賀連華也從事舞蹈教育、藝術治療工作,到學校、社區各地宣揚舞蹈。她指出,很多人誤認為看佛朗明哥舞表演得不到感動,這是錯誤的想法,事實上,佛朗明哥是一種從最悲苦到最狂喜的舞蹈,一般人只看到吉普賽人美麗浪漫的表面假象,但他們的生活是充滿了悲苦,居無定所,到處流浪。為了生存,他們在苦難的環境中粹練出快樂的因子,讓自己有活下去的動力。

「每一首佛朗明哥的歌都像詩一像悲苦!」賀連華說,吉普賽人並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從四百年前到現在,一直保持著悲苦觀念,不敢太過放縱,原因是因為他們深怕有一天會失去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多年研究佛朗明哥舞,賀連華從中得到一些人生啟示,「原來最美好的情詩、情書,往往都是沒有得到的人最悲苦,或得到又失去的人,寫出來的才經典,哪有一路平順的。」有此體悟,她才能在病苦、婚姻挫敗中再次站起來。

堅信祈禱

身為基督徒,賀連華不僅相信上帝的存在,更堅信祈禱的力量,她滿懷感恩地說:「我是被耶穌基督這樣救起來,尤其我這個病(指類風濕症關節炎),因為我是金氏世界紀錄唯一一個得到這種重病,還可以跳佛朗明哥舞的人,而且外在完全看不出來。」從二十三歲發病至今,整整十五年時間,靠吃藥治療,就在生命即將走入死硬幽谷之際,賀連華祈禱了,不想再被藥物控制。發病之苦讓賀連華痛苦不堪,一度萌生死意,不想苟活,然而就在她人生絕望之際,發生了九二一大地震,正好賀連華一位最羨慕的朋友去世前來托夢,她生前風光開雙B轎車,住在一棟五層樓的大廈,看似美好的外表,內在潛藏不為人知的憂鬰,這位朋友不幸死在自己老公的設計下,後來賀連華輾轉得知,事實上她是非常孤單的人,老公常年在大陸,不僅包二奶,還欠了一屁股債。夢境中,賀連華純然不知事情原尾,只知朋友愈走愈遠,默默離開,隔天翻閱報紙才知道朋友身亡的消息,那時她告訴自己要過得真實,不再崇尚一般人羨慕的奢華生活。

學舞與婚姻

國立藝專畢業後,賀連華飛往西班牙學了一年舞蹈,後來因為愛情輾轉放棄回台。回憶當初會想去西班牙學舞,賀連華笑說,是因為看了一齣佛朗明哥表演,「我一直掉流淚,不知道為什麼,就被感動到了、嚇到了!怎麼會有一種舞蹈,完全聽不懂它的聲音、歌詞內容,但卻可以如此澎湃的被感動。」她快樂地回想這段記憶。受佛朗明哥舞感動,賀連華不惜遠渡重洋前往西班牙學舞。

到了西班牙,賀連華過著極為辛苦的生活,每天在零下五度的環境下反覆練習西班牙舞。那一年,她在老師指導中學習到跳舞的靈魂「感覺」,那是她在台灣所沒有碰觸的課程,既驚奇又興奮,想有所成必須花費很長的時間,不過當時她因為愛情只短短待了一年,就匆忙結束學業,返台與男友步入禮堂。

走入婚姻,賀連華直言是人生中的一大錯誤,她懊悔地說:「我嫁錯人了,而且嫁的非常糟糕!我的前夫根本沒有照顧我,這中間我好辛苦。」失敗的婚姻讓賀連華傷心好一陣子,因過度悲傷,身體免疫系統出現問題,不幸得了類風濕症關節炎,人生從此跌入谷底。得知自己罹患重病,賀連華相當沮喪,曾跑去詢問醫生:「我會不會死?」醫生回答她:「不會死,但一輩子不會好!」面臨人生逆境,她自己告訴自己說:「我一定要獨立起來,一定要往前走。」在不斷自我期勉下,賀連華成功度過那段難敖的人生歲月。

想苦難中走出來,賀連華強調要把心照顧好,更要懂得愛自已,千萬不要向外求愛,因為那是向別人博取憐憫的表現,無法得不到真正的愛和幫助;只有當自己力量強大時,才能給予別人愛。以自己身患類風濕症關節炎為例,賀連華強調,醫生永遠不會開出對的藥,只會治標,減輕病人的痛苦,醫生所能做的事僅有傾聽,不會教病患如何以豁達的心面對病情。說到這兒,賀連華激勵自己說:「悲傷是最大的力量!」唯有以樂觀、感恩的心學習與病痛相處,生命才會有希望。

兒時記憶

賀連華出生雲林古坑,父親是學校國父老師,母親是理髮店師傅,從小在雙親呵護寵愛下長大。父親因參加『十萬青年十萬軍』活動,加入黃埔軍校,後來輾轉撤退來台,跟隨孫立人將軍。來台不久,他自動放棄軍職,轉而報考師範大學。考上後,自願分發前往雲林古坑任教,因而有機會認識從事理髮的母親。

從小在純樸鄉下長大,賀連華有個快樂而豐富的童年。她快樂地回憶說,「我覺得很幸福的是我們家給我的感覺,就是我們家人很凝聚,每個星期家裡都會家庭會議,有什麼事大家出來溝通。」當時,因為哥哥的一句話:「賀連華最討壓了啦!每次,爸你都對她最好!!」跟哥哥堵氣,賀連華負氣離家出走,走了一小段路,來到溪邊,不自覺肚子餓了起來,她停下腳步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回家吃飯,打消出走念頭!另有一回,賀連華跑去同學家亂彈別人的鋼琴,後來被人家列為拒絕往來戶,她難過地向父母訴說沒有鋼琴可彈,當下父母二話不說,馬上標會買一台鋼琴給心愛的女兒,疼愛之心昭然可見。

國三時因為成績不好,賀連華被父親要求去學理髮,不甘心放棄跳舞,她發憤苦讀,立志考上一所好學校。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念書,念到晚上十點,讀書雖然辛苦,依舊沒有放棄跳舞,日夜苦讀的結果,成為鎮上唯一一位考上國立藝專的人,事後舉家放鞭炮祝慶,更開車沿路播報喜訊。

印象中的父母

記憶中的父親是一位「以身作則」的人,用心照顧關懷每一位學生,經常請學生來家裡吃飯。從小受耳濡目染,賀連華也將這份來自父親的觀念,親自用在自己的團員、學生身上。對於自己兒女的教育,賀連華的父親也同樣採取開明關愛態度,當他得知自己女兒婚姻不幸福時,沒有口出一句責備之言,只淡淡說了一句:「妳的眼睛要看清楚!」這種為人父的心境,當時年少輕狂的賀連華無法體會,直到她為人母才深深了解到其中的涵意。從小到大,賀連華與父親的關係是亦師亦友,每當有表演時,常會出面欣賞並提供她寶貴意見。

 

    「我母親是史上最傳統的人,不願意去跟別人爭的人,太容易感恩了!父親教給我的是生存,母親給我的是感恩。」記憶中國小三年級的時候,因為店裡髮姐私下教賀連華抽菸,深怕自己小孩變壞,賀連華母親不顧一切辭掉店中髮姐,結果家中生意一落千丈,後來為填補收入,還去兼賣茶葉,從她身上,賀連華學習到任勞任怨、不說苦的精神。雖然母親書讀得不多,但做人相當明理,有一次賀連華回故鄉教書,因學生犯錯而管教過當,引起學生家長前來家裡理論,當下她斥責學生家長不知自省,事後得到家長諒解,成功為女兒化解一樁爭端。